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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四章:人間不得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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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天縱正在看海。

海在動蕩。

他周身的劍意似也跟著海水動蕩。

海的對面是雪國,也是王天縱正在註視著的方向。

他已經在這裏站了將近二十四個小時。

日升月落。

冰寒的海風呼嘯而過。

黑色的大衣在風中生動的飄舞著。

王天縱一動不動,猶如雕像。

這裏是北海行省。

這裏是帝兵山。

是帝兵山上最高的地方。

帝兵山上一年四季花草繁盛,可此處卻沒有半點鮮艷的色彩。

巖石。

只有巖石。

從低處一直鋪展到上方的巖石小路連接著最上方的石臺,數百年的風吹雨打,無數的巖石已經顯得滄桑而古舊,最高處的石臺不大,幾百個平方米的面積,一座高達數十米的石碑佇立在整個帝兵山的最高處,與周圍的巖石完美的融合在一起,看上去堅硬而蒼茫。

蒼穹陰沈。

大海陰沈。

天海間的古老石臺上愈發陰暗。

浪濤聲與海風聲共同呼嘯。

王天縱一臉靜默的站在石臺上,畫面凝重。

凝重也是一種遲疑。

王聖霄從山下慢慢的登上石臺,看著視線中的父親,他沒有開口,而是先對著王天縱身後那座高大的石碑認真的鞠了個躬,隨後才輕聲道:“爸,媽讓我叫你回去,她給你熬了湯。”

“不去。”

王天縱搖了搖頭,安靜道:“我要靜一靜。”

王聖霄有些為難,也有些無奈。

“你二叔回來沒有?”

王天縱突然道。

“回了。”

王聖霄楞了下:“今天早上上的山,聽說你在這裏,所以沒有過來打擾。”

王天縱沈默了一會道:“叫他來。”

王聖霄應了聲,掏出了手機開始打電話。

作為中州劍皇,王天縱很多地方都跟其他大人物不同,其中最不同的,就是王天縱沒有自己的書房。

又或者說,他的書房根本不具備其他書房存在的意義。

王天縱很少看書,也很少在書房裏批閱什麽文件,更是極少在書房裏跟人談事情,同樣也懶得呆在書房裏思考人生。

那所謂的書房,只是一個擺設。

王天縱更喜歡現在這個石臺。

這裏有他想要的安靜,也有他想要的榮耀。

這裏是整個帝兵山的禁地,名為梟雄臺。

一個匯聚了北海王氏數百年來所有跌宕起伏,所有榮耀輝煌的地方。

王天縱轉過身,看著梟雄臺中央的那塊石碑。

石碑在陰沈的天空下一片蒼涼。

這就是聞名整個黑暗世界的梟雄石。

梟雄石上雕刻著無數密密麻麻的名字,有些名字已經略顯暗淡,但卻依舊在歷史長河中散發著光彩。

這些名字很多,但相比於梟雄石,也只是占據了很小的一部分。

上面的名字有的是北海王氏的先輩,有的是中洲的先驅,有在黑暗世界只手遮天的無敵人物,也有在商政兩界翻雲覆雨的巨頭。

林族的祖先也在上面。

李氏的前輩也在上面。

數百年的時間裏,對北海王氏有過巨大貢獻的人,都在上面。

榮耀,驕傲,風流,繁華,北海王氏所有的光芒,盡聚於此。

王天縱輕輕撫摸著面前的石碑。

他的表情深情中帶著由衷的敬畏。

海浪沖擊著梟雄臺。

梟雄臺上,北海王氏的當世梟雄與梟雄石面對面。

就像是今日面對曾經。

各自寂寞。

“北海王氏的今後,終究還是你的。”

王天縱沒有回頭,輕聲道:“要肩負起北海王氏的未來啊。”

王聖霄很少看到父親如今的姿態,他點了點頭,沈聲道:“父親放心。”

“李天瀾拒絕了我。所以我將月瞳帶了回來。”

王天縱輕輕嘆息,帶著不加掩飾的遺憾:“如果他同意來帝兵山,今後的黑暗世界,未來數十年,誰會是你們兩個的對手?”

王聖霄沒有說話。

他的心態始終都很平和,所以提起李天瀾,他也沒什麽敵意。

可聽到這名字,王聖霄想到的卻始終都是當日在長島時,他站在李天瀾面前的那一次躬身。

他的眼神平靜,輕聲道:“我們是對手。”

“對手?”

王天縱挑了挑眉:“你沒有對手,起碼現在沒有。誰知道李天瀾在哪?他不出現,你就沒有對手,他出現了,你也許就不是對手了。”

王聖霄挑了挑眉,有些不服,但卻不敢多說什麽。

整個北海王氏最近都因為李天瀾的‘失蹤’而極為頭痛。

王聖霄雖然極少離開北海王氏,但對中洲大局卻可謂洞若觀火,李天瀾在天都一戰成名,他的死而覆生,第一時間就極大的刺激到了北海王氏和昆侖城。

所以雙方才會合作,聯手推動中洲特戰系統的改革。

東南特戰總部就是改革的成果。

可如今改革已經發生,李天瀾卻消失了。

如此一來,雖然昆侖城和北海王氏都因為改革獲得了不少的好處,但少了雙方可以針對的目標之後,雙方的關系似乎也變得微妙起來,已經幾個月的時間過去,東南特戰總部雖然已經成立,但後續的動作,卻已經出現了種種原因而不得不暫時擱置。

北海王氏內部也出現了不同的聲音。

特戰系統內更是開始變得混亂。

如今父親讓自己把二叔叫過來,聊的大概也是這些事情。

“爸,春節之後,如果沒事情的話,我想出去走走。”

王聖霄沈默了一會,輕聲道。

他如今已經是驚雷境,雖然是剛剛破境不到一年,但戰鬥力卻直追驚雷境巔峰,甚至不屬於個別的半步無敵境高手,這段特殊而敏感的時期,王聖霄需要去追求自己的道路,尋找最適合自己的武道,為自己將來沖擊無敵境做準備了。

“你是北海王氏的未來。現在有我,你想去便去。”

王天縱輕聲道。

王聖霄點了點頭,視線中,王逍遙的身影已經出現在梟雄臺上。

他叫了聲二叔。

王逍遙點了點頭, 看著王天縱道:“哥。什麽事?”

“洛麗塔家族族長死了。”

王天縱說道。

王逍遙和王聖霄同時怔怔出神。

這個消息不是什麽秘密,這兩天的時間已經傳遍了整個世界,但兩人卻沒想到,王天縱第一句話不是說的國內,竟然說到了國外。

洛麗塔家族是雪國豪門,雪國的能源寡頭之一,實力雄厚,同樣,這個家族也是極地聯盟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。

極地聯盟是聯盟,他們內部的結構並非像是其他勢力那般,相反,這是一個松散但卻極為龐大的組織。

洛麗塔家族,在極地聯盟中可以說是一個極為重要的節點。

只不過...

王逍遙有些蛋疼:“我知道這個消息,據說是他們內部奪權,手法很幹凈,這跟我們好像沒什麽關系吧?”

“手法很幹凈?”

王天縱笑了笑:“也許還有更幹凈的我們看不到。”

他看了一眼王逍遙,突然道:“你對輪回宮怎麽看?”

“輪回宮...”

王逍遙有些遲疑,有些黯然,也有些思念,一時間說不出話來。

“因為你從前討好秦微白的關系,我們跟輪回宮有過幾次合作,所以我們大致也能摸清楚輪回宮內的一些勢力,而從這些勢力的背後,我們大致也能看出秦微白的一些手法。”

王天縱想起秦微白那張傾世的容顏,輕輕嘆息,他的年紀甚至可以做秦微白的父親了,所以對美色倒是沒什麽想法,他只是驚嘆於對方的手段。

那絕對可以說是他有生以來見過的最為奇特的女子,如果她肯嫁給逍遙的話...可惜,還是可惜了。

“哥,你懷疑洛麗塔家族的事情背後有小白的影子?”

王逍遙皺了皺眉。

“我看不到她的影子,甚至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,這件事發生的幹脆利落,實在是太幹凈了,幹凈的讓人不安。”

王天縱輕聲道,他如今掌握了輪回宮下屬的幾個家族,恰巧,那幾個家族幾年前也曾經經歷過類似於奪權的巨變,所有的一切都看起來幹幹凈凈,但事後卻沒人知道他們已經加入了輪回宮。

於無聲處聽驚雷。

這種手法太過不動聲色,也太幹凈,近年來一直很穩定的洛麗塔家族突然出現這一幕,由不得他不警惕。

“可是...就算輪回宮對極地聯盟出手,這跟我們...”

“輪回宮正在跟天都煉獄合作。”

王天縱打斷了王逍遙的話:“天都煉獄占據東島,如果輪回宮拿了雪國,北海王氏將如何自處?”

王逍遙楞了下,臉色瞬間巨變。

天都煉獄占據東島。

輪回宮如果拿下雪國...

北海王氏,正好是處在東島和雪國之間。

到時候兩大勢力如果同時對北海王氏宣戰的話...似乎無論是雪國,還是東島,都有傾國之力支持兩大勢力的理由。

好大的一個局。

“醒醒吧。”

王天縱看著王逍遙:“我們不會是朋友,這一點你必須要清楚。無論是天都煉獄,還是輪回宮,對我們來說,都不是朋友。”

不是朋友。

那自然就是敵人。

王逍遙臉色覆雜,欲言又止。

王天縱知道他想問什麽,但卻沒有回答。

在天都,他見到了神的劍的那一刻起,他就知道,他和天都煉獄不是朋友。

同樣也是在那一夜。

在那片凜冽而決然的劍光中,他也認出了輪回宮主的劍。

所以王天縱也清楚,他和輪回宮,同樣也不會是朋友。

王天縱是真的很可惜李天瀾拒絕了北海王氏。

不僅僅是為了自己,也為了李天瀾本人。

中洲天驕,到頭來終究會成為一個悲劇。

王天縱的眼神中透著嘲弄。

北海王氏。

李氏。

昆侖城。

哪有什麽高尚或者卑鄙?

大家都有所求,自然會有所行動。

“李天瀾有沒有消息?”

王天縱問道,李天瀾自從離開華亭後,追尋他的蹤跡就一直是北海王氏很重視的事情。

只不過至今仍然沒有確切的情報。

王逍遙搖了搖頭,輕聲道:“還在找。”

王天縱嗯了一聲,突然若有所思道:“寧致遠最近表現如何?”

王逍遙眼神一凝,擡頭看了看王天縱。

中洲東部戰區司令員寧致遠。

東南集團的核心人物之一。

近期東南集團就一直有聲音要求集團重新接納李氏,恢覆當年北海王氏與李氏共存的時光,一些很有分量的人也都含糊的表了態。

而寧致遠,則是這些人中聲音比較響亮的一位。

沒有人意外他的態度。

因為當年寧致遠就是李氏父子親手提拔起來的。

只有王天縱很意外。

因為他的態度太正常,所以在他眼裏才會顯得不正常。

“還好。”

王逍遙謹慎的回答道:“哥,放心,我會說服他的。”

王天縱深深看了一眼王逍遙,點了點頭道:“近期三件事。第一,詳細歸納雪國的一切情報,加大在雪國的投入。第二,找到李天瀾。第三,通知極地聯盟的暴君,邀請他來北海王氏看看。”

王逍遙點了點頭,突然道:“哥...月瞳那裏...”

“我親自去跟她說。”

王天縱面無表情的揮了揮手。

王逍遙不再多說,跟王聖霄一起走下了梟雄臺。

王天縱不在去看雪國。

他站在梟雄石前,伸出手,輕輕觸碰著面前這塊帶著太多含義的巨石,沈寂無聲。

王聖霄在下山的路上回望。

視線中的梟雄石很大。

父親的身影很小。

他看著父親伸手觸碰著石碑的動作。

那是一種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,小心翼翼的謹慎和敬畏。

或許只有站在梟雄臺上的劍皇,才是真正的劍皇。

王聖霄靜靜的看著。

梟雄臺上,劍皇褪下了身上的無敵光環。

流露出來的,是恐懼,是懦弱,是小心,是謹慎,是猶豫不決。

王聖霄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肩頭的沈重。

他突然想起記憶中的父親。

似乎從記事起,他印象中的王天縱,就沒怎麽笑過。

他一直都是平靜的,沈默的,一個人,一把劍,用贏弱的雙肩扛著整個北海王氏沖刺在通往巔峰的路上。

那個位置太高。

最巔峰的路,就是一條沒有退路的險途。

他不能退,因為他的身後,是北海行省數千萬的民眾,是北海行省數十萬的軍隊,是整個北海王氏的興衰榮辱。

不能退,也不敢退。

所以他天下無敵,但卻很少真正的放松下來。

那無敵光環之下,不是意氣風發,不是隨心隨欲,不是為所欲為。

而是真正的小心謹慎,甚至是怯弱。

人間最高處的風光或許精彩。

但卻沒有得意。

人間不得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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